痛苦与思考

生活是人自己选的。很多人说,你自己选择快乐和痛苦。想快乐其实很简单,想得少就会快乐一些;痛苦则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其中一种,叫做“思考”。思考导致痛苦,痛苦又引发更深的思考。看看历史,古今中外无数著名的思想家哲学家音乐家文学家这个家那个家都是在贫困和痛苦中出生、成长、成才、死亡。只有贫困和痛苦才让人思考,让人顿悟,让人悲哀。悲哀才有思想的存在。耶稣受尽后人的尊敬,但他一生同样受尽非人的折磨;如来是不折不扣的王子;但同样也经历了世人难以想象的苦难,才能将思考如此深入,把宇宙万物联系起来,并引导世人朝着正确的方向成长。孔子一生穷困潦倒,四处奔波,悲哀着,痛苦着,思考着。

又想到了罗丹。他的思想者为什么一丝不挂我现在没有办法搞清楚,但是我明白那个家伙为什么那样故作深沉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为什么用那么傻酷傻酷的姿势支撑着紧皱的额头,以及为什么嘴角含着最深的严肃和苦恼。一个人被莫名其妙的塑造,思考着莫名其妙的问题,本身就是一件值得深究的事情。那个家伙不愧是思想者。在很多人眼里,他也许只是一个雕塑,一件艺术品,但我能深刻的感觉到他的灵魂,他的苦恼,他的思想。我为什么要这样坐在这里呢?我在思考什么呢?为什么我被塑造成这个样子呢?我是一个真正的人吗?我的父亲(让我们姑且这样称呼那位不知哪天忽然突发奇想塑造了这么一个可爱的家伙的人)他去了哪里?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我还这样坐在这里?我坐在这里干什么?我是谁?他那颗石头做的心,一定在痛苦的跳动着。

我是谁?每次我一提到这个问题,无数的人都会笑。他们不知道,只有一个人对这个提问有发笑的权利。那个人就是上帝。当然,在这样一个社会中,很多人都认为他们自己就是上帝。他们不相信上帝的存在。我也曾经不相信。但每每当我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现实与逻辑,真实与虚幻,科学与宗教就会在我体内痛苦的交战。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我应当做些什么?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人类就是由于对自己如此的不自信,才需要不断地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他们不停的工作,不停的用金钱、地位、名誉等等来证实自己的存在的必要。然而,存在的价值是不需要去证明的。因为只要你存在或曾经存在,那么你就会对这个宇宙亿兆年中起了存在的作用,不论这个作用是怎么样的,好的作用也好,副作用也好,这种作用将存在亿兆年,并一直存在下去,与时间永恒。这永恒本身就证明了你的存在。

那么,我们为什么还要存在呢?既然存在是为了死亡,那么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从很古的时候,人类中那些大脑迥异于常人的一类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可笑的是,他们有各种各样的答案,却没有任何一种答案被所有人所认同。比较被大多数人认同的那些,则告诉大家这样的答案:人活着是为了承受苦难。无论是基督教,还是佛教,都是这样告诉人类:人出生就是为了承受苦难。如果你不想再受苦,你就相信我吧。我可以带你脱离苦海。于是罗素告诉我们,如果人类产生了迷茫,又不愿意把这种迷茫交给宗教,就产生了哲学。哲学的基础是思考,思考势必是会产生痛苦的,所以能像思想者那样认真思考自身问题的人,是有着非凡勇气的人,我欣赏他,甚至崇拜他。

然后想到了贝多芬。大多数人都认为,贝多芬不是思想家,是音乐家。但我认为,更加适合他的称号应当是“思想家”。如果他不是一个思想家,他怎么会有那么惊人的作品,来激起世人对命运的愤恨和反抗?怎么会将浓浓的月色放到跳跃的手指中,让人沉迷不可自拔?除非,他是音乐的魔鬼。

在西方,魔鬼是一种很令人憎恶和害怕的东西,一如中国的“鬼”“妖怪”。然而,当一个人拥有不可思议的、世人无法解释的才华时,人们也往往说这人是个“鬼才”,意思就是指他的才能是从鬼那里来的,只有鬼才具有这样的能力。现在这个词往往是褒义的,但被人称做是“鬼才”也是一件颇不容易的事情。现代社会有点能力的人,炒吧炒吧就成了“鬼才”;而在哲人、圣人辈出的历史中,能被人称作“鬼才”的却屈指可数。贝多芬应当是比较有代表性的“鬼才”。在一个人的生存的权利和意志被剥夺了50%以上还能生存的人,我们尊敬;但是一个依赖音乐生存的人,被剥夺了听力还能创作出绝世之作的,除了魔鬼赋予他的才华之外,我实在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那么,同样的例子,如失去了写字能力作家,失去了双目的画家,失去了大脑的思想家,其作品能够流传千古的又有几个呢?从知名度和作品的流传度、感人度、深度、广度来讲,几乎没有任何人比得上贝氏的绝唱。

然而我认为贝氏的一生也是悲哀的。无论死了之后的几百年甚至几千年中他多么出名,多么有影响力,丝毫无法改变他的悲哀。那种悲哀是用言词无法描述的、无法形容的、无法言喻的对命运的痛恨,对生命的绝望。如果换个人,失聪了就失聪了,无所谓;也许暂时不习惯,也会哭爹喊娘,但时间长乐,我照活,失聪总比没命好。但思想家就特别善于将所承受的悲哀放大,再放大。他们是思想家,他们敏感,他们脆弱。他们经不起命运的折磨,他们的心太透明,太敏锐,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们感怀心事,唏嘘感慨。不要说自己失聪,就是亲朋好友有个头疼脑热,也会催出他们一重重心事,说不定贝多芬的老师啊姨妈啊爱人啊什么的失聪了,他也一样会做出《命运》,只不过命运太爱开玩笑,失聪的偏偏是他自己,他也只好自己承受这样的痛苦,借机把这样的痛放大了数百倍而已。

贝多芬的钢琴曲,像是一个思考而痛苦的玩笑。

又想起了李白。李白在我的印象当中,既不是一个买醉的大才子,也不是一个豪情万丈挥笔疾书的狂士。我对李白有两个印象,一个是“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中的那个在豪情中拥有细腻情感的多愁人,一个是“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中的无奈冷笑的落魄人。

李白很落魄。无论他的诗才再好,他的理想却始终不能得到实现。他在那个能人辈出的王朝中,在那个太平盛世的年代中,始终是无法承担重任的。我觉得唐明皇是一个很聪明的皇帝。一个人的诗才好,必定比较感性,感性的人怎么能承担重任呢?我们看看古往今来,有几个才华出众(比得上李白)又有经天纬地之才的?李白这样的才,我们叫做“诗仙”的,几千年才出一个(上一个是屈原,下一个还没生出来),这样的人,必定非常之感性(不感性的人怎能写出这样的诗篇?),他的才能比一般人多几倍,他就比普通人感性几倍。这样的人让他去做官,简直是拿大唐皇朝的社稷开玩笑啊。唐明皇之所以没有给他官做,相信就是这个原因。

所以李白很痛苦。表面辉煌,内心却是落魄的,像被流放的囚犯,像无根的浪子。他的理想根本就不是诗歌,他的理想是仕途。想到李白,我想到一句话,“无心插柳柳成荫”。即使是这样,他的一生也是悲哀的。他的这种悲哀,是任何事情都无法弥补的。即使他的诗才再好,他再出名,他死后再受推崇,他也不过是一个悲哀的、无法实现自己理想的落魄人。他买醉,他赋诗,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他大笑,他孤单,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他的诗,只应天上有,所以被誉为“诗仙”;他的人,误入凡尘,成就了他的诗;他的一生,是如此不堪的一生,成就了他这个人。他悲哀,他思考,他痛苦,在这样的痛苦中,才有如此瑰丽的诗篇,才有如此闪光的佳句,才有如此千古不朽的绝唱。但无论如何,他不快乐。无论他现在有多么的出名,他的一生,是悲哀的一生。

李白的诗,似乎根本就是错误。

这样讲,似乎所有的文学家啊,音乐家啊,艺术家啊,科学家啊,等等,他们也都是思想家了。这个世界充满了思想家,充满了哲学家,这个世界就是个哲学的世界。也许是的。因为他们思考了,所以上帝笑了,所以这个世界充实了。

我不知道我是谁,我为什么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我悲哀,我痛苦,于是我思考。原来,思考不过是证明我存在的一种方式而已,而痛苦,则既是思考的导火索,又是存在表现。

于是笛卡尔说,我思故我在。
【文章来源】新浪博客


已发布

分类

作者:

标签

评论

发表回复

您的电子邮箱地址不会被公开。 必填项已用*标注